徐若言面色一僵，眸光也彻底冷了下来。
“师姐，你我之间，非要生分至此么？”
这句话落在我耳朵里，更像是明晃晃的威胁：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下，你却还是不依不饶，那就休怪我无情了！
我面无表情，目光往他身上一扫：“你头上这顶羊脂玉的玉冠，是我花费了三千灵石在玄凤长老处请她亲手打造的，”
“竟然是大师姐请玄凤长老打造的！二师兄不是说，这是他父亲给他的遗物么？”
徐若言恼怒万分，几次张口欲言，都被我打断：“你身上这件万年冰蚕丝的护甲，可以抵挡九阶元神期修士的五成功力，”
“还有你腰间的佩剑，是我爹爹用千年虎贲兽的兽骨打磨做成的，”
“你所修炼的改良版的清霄剑法，是我爹娘合力，根据多年作战经验写成的，”
“还有你挂在你洞府之上的三坤玄清镜，那更是我娘家中世代传承的宝物……”
我每说一件，周边人群里就引起一阵惊叹。
“这些东西，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啊！”
“都说大师姐爹娘的本家是几千年前没落的大宗门，这么一看，果真是名不虚传啊！”
“还有，”
我唇角轻扬，笑意讥嘲：“上次三师弟和几位师弟师妹一块儿从秘境历练回来，都受了重伤，你为他医治的秋水神草也是我给你的，你得了诸位长老的夸赞，也得了几位师弟师妹的感激，对此却一字不提，”
“徐若言，你扪心自问，这一件一件，全部都是我爹娘留给我的珍品，若不是你在我面前百般诉苦，我会巴巴儿的捧着东西到你面前讨你的冷眼吗？”
“那是你自己……”徐若言气急败坏。
“是！这些东西都是我主动送给你的，你若是这么有骨气，大可以不必在我跟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，”
我气笑了：“你收了我的东西，拿着它们到师弟师妹们跟前担了好名声，却原来，我还是对你死缠烂打的哪一个？”
“我第一次看见大师姐这么跟二师兄说话，这是被逼急了吗？”
“我觉得大师姐不是那样的人，要是我给别人送了那么多东西，那人却不在旁人面前说这些东西的来处，反倒任由谣言四处传播，于我不利，我只怕是比大师姐还要生气。”
“小师妹来了！小师妹来了！”
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喊叫，我循声望去，就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小道，从中走出一个同样身穿弟子服饰，容貌秀美气质清雅的女子，正是小师妹祝婉莹。
看见她，我满心的愤恨几乎要抑制不住。
她和徐若言搅合在一处，我不怪她，她屡次在宗门内传播流言蜚语，抹黑我的名声，我也可以不计较，可她千不该万不该，和魔修勾结，还将这顶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！
我明明什么也没做过，可除了师父，没有人相信我。
囚仙池的池水腐蚀了我的血肉，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打散了我的魂魄，身死道消，轮回不入，何其凄惨！
“大师姐，二师兄，”
祝婉莹的目光在我和徐若言身上转了两转，眼眶一下子便红了，“你们不要为了我伤了情分，”
“大师姐，许是方才我误会了你罢，是我自己太过敏感，不关你的事……”
我懒得听她辩解，冷声道：“对了，还有小师妹腰带上的这颗玉清石，是我三年前在水月洞天秘境里九死一生得来的，”
我看向徐若言：“你说帮我保管，却原来是拿我的东西送给了小师妹，人既然来了，东西也还给我吧。”
祝婉莹懵了，在场的众位弟子更是静默了一瞬，反应过来后更是大为震撼。
“原来二师兄竟是这样的人！”
“大师姐给二师兄送了那么多珍贵的丹药玉器，他为什么一句不提啊，任由传言说大师姐倒贴，说她对二师兄死缠烂打，他倒是什么好处都得了！却不肯为大师姐解释一句！”
“还有小师妹和二师兄，当真只是同门之谊吗？我们大家都知道掌门有意让大师姐嫁给二师兄，二师兄收了大师姐的东西，居然转手就送给了小师妹！”
“二师兄，这不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吗？”
祝婉莹心思翻转，面上已然换上震惊和诧异的神情。
她将腰间腰带上镶嵌着灵气充裕的玉清石拿下来，看向徐若言，不解又伤心的问道：“原来这竟然是大师姐的东西么？”
“看小师妹这样子，像是不知道？”
“小师妹那样善解人意，要是知道那玉清石是大师姐的东西，说什么也不会要的。”
耳听着周围人的帮腔，祝婉莹的唇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，随即便装出一脸倔强的样子，用力擦干了眼泪，伸手将玉清石往空中一抛，那块跟碧玉似的晶莹剔透的石头便向着我的方向飞去。
“大师姐，既然是你的东西，那我还给你，对不住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祝婉莹便再也忍不住眼泪，红着眼眶狠狠的瞪了徐若言一眼，便哭着跑出去了。
“小师妹！”
眼见心上人跑了，徐若言这下是真急了，他面色难看，匆匆解释道：“大师姐，对不住，我的储物戒里也有一块同样的玉清石，许是我给小师妹挑选生辰礼物的时候，不小心看错了，你送给我的那些东西，我稍后清点一番，自然会全数奉还给你。”
“慢着，”
徐若言顿住脚步，拧着眉头颇为不耐。
我弯了弯唇，语气温和：“二师弟，水月洞天秘境盛产玉清石人尽皆知，只是这上品的玉清石却是极其难得，”
“这块上品玉清石我也是拼尽全力才带回来的，我记得你的那块是七年前在炼丹课上的奖励，是一块二品的玉清石，这二品和上品的区别，连我都能一眼看出来，你又是怎么认错的呢？”
“是啊，虽说这二品的玉清石已经很不错了，可这二品和上品的差距，还是有些大的吧？我家三岁的小侄儿都能一眼分辨呢，这二师兄怎么……”一个五大三粗的穿着外门弟子服的人男子说道。
“嘘！快别说了！”
身边的人扯了那男子一下，那男子一抬头，正对上徐若言阴沉的目光。
来自高阶修士的威压和常年累月师兄的威严，让他剩下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，不敢再言语。
徐若言深深的拧着眉头，眸光跃动着恼怒的火焰：“大师姐，我——”
“好，姑且算你是看错了，”
我打断徐若言，笑意清淡，“这玉清石我也不同你计较了，只是还有那些你送出去的……”
“师姐！”
徐若言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，他生怕我再说出些什么来彻底毁了他在弟子们眼中的形象，匆匆忙忙道：
“既然你心意已决，你送给我的那些东西我回去清点一番，会准时在今日申时送还到你的洞府。”
我欣然应允：“好，到时候我会拿着我爹娘留给我的册子一一清点，劳烦二师弟，说到做到，一样都别少。”
徐若言里去的身影一个踉跄，险些摔倒。
我收回目光，看向台下的弟子们。
“诸位师弟师妹，我与小师妹之间的事，本来想着要她前来与我对峙一番，分清是谁对谁错，可如今既然小师妹走了，我也不便在背后说人的长短，”
“只是我施怀月在青玄峰三百年，和诸位师弟师妹一同修炼长大，我是个什么性子，想必大家都十分清楚，我断然不会是那为着一己私欲而苛责师弟师妹的人，”
“我乃青玄峰大弟子，师父闭关，我虽然修为不高，但也要担起属于大师姐的责任，平日里我将宗门规矩和师父的教导奉为天规戒律，不懂人情变通，今日我方才明白，有时候自以为的好心，在旁人眼里兴许还是麻烦和阻碍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：“若平日里，我不懂变通，态度生硬，致使诸位师弟师妹对我生出些误会，今日在这里，我向师弟师妹们赔个不是，往后，我必当谨遵师父教诲，担起青玄峰大师姐的责任。”
上一世的我便是吃了不善言辞的亏，明明师父闭关，宗门内的弟子们的内功心法都是由我教授，我尽心尽力，可却始终比不上能言善道的徐若言。
明明是他屡屡给我暗示，在我面前示弱扮可怜，就为了骗取我爹娘留给我的丹药神器，可他在众弟子眼中，就成了我对他爱而不得、死缠烂打。
明明我是尽心尽力，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，可在他的暗示下，我就成了严肃刻板的老古董。
弟子们怕我惧我，然后又厌我恶我，最后无人肯信我。
重来一次，我不仅要拆穿徐若言和祝婉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，还要扭转我的口碑。
“大师姐，你是我们的大师姐，寻常那些都是小事，我们明白你的良苦用心。”
“是啊，大师姐你虽然平素比师父还要严厉，但都是为了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好，我们都是知道的。”
台下的弟子们纷纷应和，我一一谢过。
今日这桩事过后，徐若言的名算是彻底毁了。
他还东西时，我故意将那册子摊开，一样一样地核对。
周边围观的弟子们每惊叹一声，徐若言脸上的羞耻便浓重一分。
到最后，他气急败坏：“大师姐，你又何必这样辱我？”
“你又冤枉我了，”
我义正词严：“二师弟，我帮你核对清楚，是为了不让人非议你啊，这些东西，不是你主动要还给我的么？”
“只有这些东西完好无损的回到我手里了，师弟师妹们才不会瞧不起你呀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可其实围观的弟子们看徐若言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崇敬和仰慕，而是不屑和鄙夷了。
“真是想不到啊，原来二师兄收了大师姐这么多好东西！怪不得他进步神速呢，原来是靠着大师姐啊！”
“就是！想当初若不是大师姐为他求情，师父根本不会收他为徒，还有十年前在素月森林那次，若不是大师姐救了他和小师妹，只怕他今日压根就没命站在这里了！”
“大师姐为了救他和小师妹，弄得自己修为倒退，这么多年都没有再进一步，他和小师妹竟无半点愧疚！”
“他能有今日的成就，多亏了大师姐，可他竟然还对着大师姐趾高气昂，对大师姐呼来喝去！当真可恨！”
听着这些议论声，徐若言羞愤欲死，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怨恨。
我笑得真心实意，心中也畅快得不行。
现在就受不了了吗？以后，可有的你受呢！
许是我闹出的动静太大，竟然惊动了闭关的师父。
她老人家将我唤去了她的洞府，神色忧虑。
“你同若言和祝婉莹的事，我都知道了。”
“你当真放弃若言了？”
我看着这个前世今生，唯一关怀在意我的人，眼眶顿时红了。
“师父——”
她眉眼间的忧色更重了：“若是舍不得，为师替那你和若言……”
“不要！”我赶紧道，“我是真的不喜欢二师弟了！”
“当真？”她狐疑道。
我毫不犹豫：“当真！”
“我之所以难过，是为了我从前错付的心意，我以为他同我是两情相悦，没想到他只是为了爹娘留给我的那些灵丹法器……”
我靠在她的膝头，任由眼泪落下，“师父，我是在为从前的我不值。”
她轻抚着我的头发，幽幽叹了口气：“也怪我，那时候你一哭，便听了你的话，若我再坚持一下，不收他进门，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。”
我破涕为笑：“这怎么能怪您呢？您明明也是为了我。”
爹娘去世后，师父怜我年幼，将我当做亲女儿一样疼爱，上一世我被诬陷和魔修勾结，也是师父辞去掌门之位，执意要保我。
她为了救我，不惜自爆也要为我求得一条生路，可惜我没逃出去多远，就被徐若言给抓了回来。
我擦掉眼泪，郑重道：“师父，您放心，我以后再也不会让您操心了。”
从师父那儿离开的当晚，我便突破了筑基九阶，升为金丹一阶。
此间修道之人的境界分作练气、筑基、金丹、元婴、化神、太虚，各个境界又细分为九个小阶。
十年前，我是金丹四阶的修为，乃宗门内弟子中的魁首。
可那次素月森林秘境开启，我带队前往，为了救被凶兽困住的徐若言和祝婉莹，我身受重伤，经脉受损，修为倒退回筑基八阶。
从此我修炼变得极其困难，花费了十年的功力也才突破了一阶，可今时不同往日，我摒弃了对徐若言的杂念，心境一开阔，修为便自然而然地突破了。
修道亦是修心，我不禁后悔，若是上一世我能早些想开，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。
不过我并不急着报仇，经过上次那件事之后，徐若言的名声在宗门内算是跌落了谷底。
我买通了几个杂役弟子，将徐若言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宗门，现在谁提起他来，都是一脸的鄙夷和不屑。
修道之人最重清名，徐若言又最是看重脸面的人，他过后又来找过我几次，想挽回些脸面，但被我毫不留情地刺了回去后，就不敢再来了。
这日，我正在打坐，忽然感受到外边一阵灵气波动，心里立时一凛。
来了！
